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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杭州的一个公交车站,我看到一块公告牌,上面列着“工作人员服务禁语与文明用语”。乘车高峰车厢内拥挤时,不准说:“快往里走,站在前面又没有钞票捡。”而应当说:“请尽量往里走,照顾没有上车的乘客。”堵车时禁语为:“你没看见前面塞牢了吗?我又不会飞,嫌慢你打的好喽!”而应说文明语:“对不起,前方堵车,请您谅解。”这样看来,禁语反而是鲜活的民间语言,文明语反倒不像人话。

从服务禁语我想到了莎士比亚。

我们知道,莎士比亚出身勾栏瓦舍,跟下层人民打成一片,其语言大俗大雅,雅的直冲九霄,俗的直奔三寸。而朱生豪的翻译,完全兼顾到了这些,使用了大量鄙俗的汉语口语来传达莎剧的意境,这些粗话,不应该删洁。在这样的编辑思想指导下,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54年,出版了朱生豪翻译的《莎士比亚戏剧集》,共12册。后来多次重印。

然而,谁知道这一版竟成了绝响。1978年,人民文学出版社重新出版了《莎士比亚戏剧集》,除了补足朱生豪未翻译的6部戏剧之外,对朱的译文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与增删,尤其是把原译本中大量的脏话詈词当成了禁语,或删除,或修改。结果,朱译变得面目全非了。举一个例子:

在莎翁喜剧《温莎的风流娘儿们》中有几句关于小孩子学识字的对话,朱生豪原译是–

埃文斯:你闭嘴!威廉,“漂亮”怎么说?

威廉:标致

桂嫂:婊子?

1978年以后的洁本变成了这样–

埃文斯:你闭嘴!威廉,“漂亮”怎么说?

威廉:基率

桂嫂:妓女?

最近台湾大学黄俊杰博士,感叹“学生只爱读《哈利波特》,老师就不教《莎士比亚》”,认为台湾各大学庸俗化的现象日益严重。殊不知莎士比亚在他所处的年代一点都不高雅,那时的剧院都是小市民、工人去的地方,玩高雅票房就有危险,因此莎剧中充满了迎合小市民趣味的小人物和台词。

莎剧中的粗俗台词太多了,在《李尔王》中最为典型,第二幕中肯特骂管家奥斯华德那段,穷尽了当时英文詈词的各种可能性,“一个无赖;一个恶棍;一个吃剩饭的家伙;一个下贱的、骄傲的、浅薄的、叫花子一样的、只有三身衣服的、全部家私算起来不过一百磅的,卑鄙龌龊的、穿毛绒袜子的奴才;一个没有胆量的、靠着官府势力压人的奴才;一个婊子生的、顾影自怜的、奴颜婢膝的、涂脂抹粉的混账东西;全部家私都在一个箱子里的下流胚,一个天生的王八胚子;又是奴才,又是叫花子,又是懦夫,又是王八,又是一条杂种老母狗的儿子;要是你不承认你这些头衔,我要把你打得放声大哭。”如果换成美剧,这段精彩的台词大概只能变成一连串的F**K.

这样看来,一些鲜活的语言大可不必设为禁语,而黄俊杰博士的担心也是多余的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,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高雅,难保《哈利波特》在100年之后不会变成一部经典,那时候的老师大概又批评学生们只看流行书,不读莎士比亚和罗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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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佩

王佩

59篇文章 12年前更新

我是什么? 一个未完成品,一段Bug不尽的代码,一条塌方的隧道,一根朽坏的吊桥。 是碎片,是纸屑,是牛骨上残存的卜辞,是坏道林立的磁盘。 是失效的咒语,删除不净的插件,是蛀空的牛腿,面目全非的石雕。 是密码失窃的信用卡,发射后失灵的传感器,检测不到的硬件,解析不了的域名。 是遗忘的台词,穿帮的魔术,差一气的对杀,被判越位的压哨球。 我是呱呱坠地的alpha,须发皆白的beta,是没有射线的gamma,求解无望的delta。 我是一个博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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